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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想札记(潘正伯)

发布时间:2006年12月08日 00:00  点击:

  前些日子某网站上,曾展开过是否应该“敬畏自然”的讨论。压倒性的意见是否定的。我的意见却正好相反。
  不少论者认为原始人缺乏科学知识,对无从解释的强大的异己的自然力表示敬畏,是可以理解的。随着科学的迅猛发展,好大一部分自然现象,被人类逐渐认识、理解,甚至可以对它加以操控。敬畏之心也随之消解。现已进入21世纪,各文明国家都在大力发展科学技术,指望它富国强兵、改善人民生活。此时再强调“敬畏自然”,岂不等于匍匐在大自然脚下,听天由命,无所作为吗?不努力研究科学发展技术,人类只能永远做大自然的奴隶,永远成不了大自然的主人。说得多么有理多么动听!
  多少年来,许多杰出的思想家一直沉酣于“世界是否可知”的争辩中。有人倡“不可知论”;它的对立面,当然就是“可知论”。辩论至今,莫衷一是。是非取舍,因人而异。十分明显,前者是“敬畏自然”的理论基础;后者是“改造自然”“战胜自然”的理论基础。
  其实,我们完全用不着去纠缠这个问题,甚至我们可以先假定“可知论”取得了全面胜利;“不可知论”彻底失败,收刀拣卦,退避三舍,再不吭声。
  是不是就没有问题了呢?显然不是,只是问题变了一副面孔。
  因为,“可知论”并不是“已知论”。从“可知”到“已知”之间,存在着两个问题:一个是比例的大小;一个是时间的长短。
  如果人类认识的自然界,只是自然界总体的沧海一粟,这“已知”有多大意义?如果人类为了取得对自然界总体的沧海一粟的认知,已经耗费了亿万斯年,这“已知”又有什么意义?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值得思考的问题:上面说的“自然界的总体”是一个常量还是一个变量?若是常量——比方有一亿万个问题——人类解决一个,便少了一个。实际情况是:每当人类解决了任何一个问题,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深入任何一步之后,立即发现这后面出现了一个新天地,伴随着一大群新问题。古人说的:“学然後知不足”千真万确。
  这就是说,从认识论的角度看“自然界的总体”,伴随着人类对它的认识的发展,是不断在膨胀的。人类对它的认识每取得一项实实在在的进步,它就发生一次爆炸;认识越深刻,爆炸的烈度越强,产生的衍化物越多,这个世界越复杂、越深不可测。这就可怕了!
  也就是说“宇宙大爆炸”这一现象,我们不能仅仅从物质层面去理解,也得从精神层面去理解它,才更为接近实际。对此我们能不存几分敬畏之心吗?
  “敬畏”并不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是一种消极情绪,是“不作为”,是“白吃等死”。否,完全不是这样。
  你是否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见过变天?你是否在高入云霄的峻岭上见过雪崩?你是否在浩瀚戈壁中经历过沙暴?你见过大面积的瘟疫、灾害和饥馑吗?如果都没有,仅仅躲在夏有空调冬有暖气,一日三餐无忧的斗室中侈谈“人定胜天”,你不觉得自己短视和滑稽吗?
  “敬畏”是人类在探索自然奥妙时,既是无法摆脱的也是自觉保持的高度戒备状态。它是由对大自然的崇高感引发的。它表现为善良的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人对事的一种虔诚、谦逊的态度,是处心积虑生怕自己处理不好与大自然的关系,而给自己、周围的人们以及无尽无数的后代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害的警惕。“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绝非消极态度,而是最佳的积极状态。
  要么狂妄自大“人定胜天”,要么“不作为”“白吃等死”,这是一部分人的逻辑。我们的逻辑是虔诚、谦逊地对待大自然,永无止境地向大自然学习,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探索大自然的无穷奥秘,用它为人类造福,永葆天、地、人、物的和谐共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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