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一色论坛集萃:回乡（作者：墨荷）

1． 新农村

崭新整齐的高楼神气地站在
通向县城的马路旁
高楼之后还是那些
破旧低矮的砖瓦房

路旁的砖瓦房
全部穿上了洁白的衣裳
管它室内空空的四壁
黑黑的屋梁

我的乡亲们啊
这么些年脸上依然深刻着
生活磨砺的沧桑
背上背着转来转去的炙热太阳
眼神掠过一轮又一轮
卑怯与无望


2． 别哭，亲爱的老树

终于又见到了你这棵老树
你看当年那个天天为你浇水
为你唱歌的女孩
她的父母曾经把你许诺为她的嫁妆
她每天抱着你转来转去
你的身上可还留有她的体温

而今她回来了
额角爬满纵横交错的岁月
弯下的背已然载不动那么多那么多的幻想
眼睛也不再如往昔清澈明亮
唇边还偶然闪现当年的玩世不恭
更多的却是深深的无奈与凄凉

别哭亲爱的老树
尘世的风雨愈是急骤
你的身形便愈发的挺拔
你的根须连接地狱
你的枝干伸向天堂
如果孤单她来陪你坐坐
如果寂寞她来为你唱歌

别说别说
当年那些热热闹闹
温温暖暖的场景了
你的坚守是火
灼痛她心底那些含泪的记忆

别说别说
她曾经吟哦的那些豪迈话语
都还未曾实现便已四散飘零
你怎知人的世界里
能活得像棵树那般坚定是何其不易


3． 同学

当年那个和女同学抢馒头拼杀最勇敢的男孩
那个老鼠般闪烁着贼亮光芒的小眼睛男孩
那个无比自负狂妄无比尖酸刻薄的男孩
那个被全班女生痛恨咒骂的男孩
二十年后成了一局之长
就那样虔诚谦恭地向我伸出那只
--------------在文科29班抢过馒头、抢过玉米粥、
抢过小米稀饭、也抢过女朋友的手

我知道他更知道
我的手里没有权利
也没有金钱没有一切可以交换的资本
一路走来的寂寞与萧索
他只是向我讨要讨要二十年前
遗失了的同学友情

只在那一刻我才看清了
他眼神中的惶恐与卑怯
也才读懂了他内心深处泛动着的真诚

愤恨为29班经常吃不上饭的女生们
嘭 替大家给了他一拳头
他的脸上洋溢了幸福的笑
和解为29班那些善良如水的女生们
替她们伸出双臂与他轻拥
他的眼里又为何盈满了泪水

4． 小四

我小学的同桌唤作小四
那时候的男孩不是小皇帝
女孩也不是小公主
养活他们的成本
只是饭锅里多加的一瓢水
是那锅被稀释了的粥

麦田里我们奔跑 滚动
棉花地里我们采下洁白的云朵
抛向空中
那时的星星格外繁多月亮也格外光明
那些个生命里盛开的花朵
并不在意孩子们是否贫穷

他的父亲从县城带回一只
绿色扁圆型小水壶
全村的孩子都鼓起眼睛不再眨动
傍晚的彩霞那么灿烂
小四涨红着脸把崭新的水壶塞给我
惊慌又快乐地向家的方向飞逃

读初中时他挣微薄工资的父亲
操劳过度传来噩耗
智障的大哥只会到处傻跑
二哥又因脑膜炎早年夭亡
他的三哥考大学收到了喜报
小四卸下书包去了远方的煤窑

小四的三哥眼看就要大学毕业
和他说以后要给他买好车，住楼房
那都是小四供三哥读书该得的回报
小四的心里多么的兴奋
干活时哼起童年的小调

忽然煤窑一片漆黑
四肢强健的男儿来不及奔跑
光明光明请给我光明
空气空气快给我空气
亲人亲人让我见到我的亲人
同桌的她她 她可好？

这次回乡村东添了小四的新坟
他的老母亲守在门口
注视每一个走过的路人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等待的焦急
来一个不是她的儿
又一个还不是她的儿
是谁领走了他的儿子
是谁生生摘掉了她的心


5． 宝锅

我忘记了大姨一夜夜纳着的布底鞋
我忘记了少年的你黝黑赤红的面庞
我只记得你跟我父亲读书时
总是不安分的逃出课堂
我只记得骑车如飞的你
送我到回家的路上

二十年的光阴算不算太长
一个少年打工仔成了两千员工的厂长
宽阔的额闪烁着智慧的光亮
初中文化的你神气地说着家乡话
接受天津各大电台的采访

宝锅我们什么也不必说了
不必说二十年的风雨沧桑
不必叹命运中的起伏跌宕
不必怨人心的叵测难量
不必问离开了我们的亲人
去了何方去了何方
满饮此杯酒我们的心里
便是天堂你看窗外
窗外月华
静静流淌。。。。。。。

（作者：墨荷 实习编辑：孟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