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还忆起,旖旎的春光下,我们大手牵小手,熟悉的歌声里,小河泛涟漪。
“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你说,你年轻时是一名军人,你好怀念军营里的歌声,好怀念昔日的战友。后来,在奶奶的盼望中,你回来了,守着这一片果园和那几亩地……每天傍晚,我们走在回家的路上,你扛着铁锹,乡间的小路上,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那动人的歌谣”,这韵律随着那阵阵微风,渐渐地飘向远方。看着你苍老而又不失威严的背影,我的内心有一种骄傲。
忆昔,树影斑驳的果园里,上万个日日夜夜,你是多么熟悉。那是我的乐园,树皮哨、树干弓,出自你灵巧的双手,填满了我儿时的乐趣。夏天,果园里的苹果树开花了,娇小的洁白的花,它们没有梅花般高洁,没有樱花般璀璨,也没有牡丹般华贵,但我知道,那是你用心育出来的。你牵着我的手,看着满园的花儿,笑了,你笑,我也笑。一只彩色的蝴蝶飞来,“快啊,快啊,我要抓住那只蝴蝶!”我们的身影穿梭在花的海洋里,原来你也是那么顽皮。而今,那个场面浮现在眼前,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
忆昔,你黑色的大棉袄里,裹着我小小的身体,心与心的距离,模糊了的记忆……也是清晨,也是在这个小巷子里,那个冬天,你抱着我,我说好冷,你把我裹进怀里,你的温度传递给我,凛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伴着你粗重的气息,我已分不清南北东西。我注视着远方,云朵来了又去,去了又来,我只知道这片怀抱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那年冬天,房檐下的燕子去了,我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爷爷,爷爷,我的小燕子去哪儿了,他们还会回来吗?”你慈祥地看着我,“别怕孩子,还有爷爷陪着你呢,等到河里的冰融化了,小燕子就回来了。”于是我盼啊盼啊,日夜盼着那河里的冰能快快融化,盼着我的小燕子能快快回来与我相伴。
忆昔,你笨重的自行车上,有奶奶缝制的坐袋,我在袋子里,你在座子上,春光迤逦的田野里,如今你的身影到哪儿去寻忆?你有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它早已落后于时代的气息,你却不舍得丢弃,因为上面刻满了我成长的印记。那时,你总喜欢载我去外面玩,那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村庄中,田野间,校园里,回荡着我们的欢声笑语。你说,等以后清闲了,就带我去看西湖的桃红柳绿,去听惠山二泉映月。我日夜盼望着,看着屋顶上的袅袅炊烟,那烟的画面里,好像有你我手牵手去旅行的画面,模糊又清晰。
白色的屋顶白色的房,白色的花儿没了从前的模样。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个夜晚,半夜里,急促的救护车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颤抖的心,滴下鲜红的血滴。那晚,我躲藏在被窝里,四周又恢复了静谧,我不敢去想当时的场景。那晚,我彻夜未眠,空空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人默默哭泣。第二天,我去医院看你,你抱住了我,我的眼眶泛起点点泪光,你的嘴角扬起阵阵笑意,听到你的消息,我颤抖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你可知,在我的世界里,你是多么的重要。
那年,我是小镇的状元,我满心欢喜,飞奔着回家,像风一样,要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你躺在病榻上,嘴上已不能言语,你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你为我骄傲,你慈祥地注视着我,好像期待着我未来的好成绩。朦胧中记起,我好像看到一粒豆大的珍珠从你脸上滑落,那是我第一次见你哭泣,原来英雄般威武的你也有柔情。
后来,你真的离我而去,我们约好要去看西湖的桃红柳绿,去听惠山二泉映月,最后却是——伤心的雨。那时,我总是不敢面对这个现实,那个曾经载我到处去玩乐,伴我在果园里抓蝴蝶的人不是应该伴我永远吗?那时,我绝望到了极点,一想到葬后,雨后泥土的厚重会掩盖呼吸,时间没有起点和终点,空间没有南方和北方,我们,也没了擦肩而过的际遇。
熟悉的水边熟悉的林,熟悉的果园里不见熟悉的人。
此时,我又来到了这片果园,娇小的花骨朵正努力着,他们会开出昔日的模样,还是那片花海,还是那只蝴蝶。阳光透过树缝洒落下来,照在我的脸上,照进我的心里,暖洋洋的,我向往着那片花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忆昔,你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我的记忆里,你向我指着前方,那是——心的方向。(作者:宗雍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