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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小小说)

发布时间:2024年04月22日 09:28  点击:

窗外在下雨。
  雨落在窗外。
  我坐在书桌前假装看书,心思全在窗外,眼角余光都看向窗外。
  雨落在院子里的玉兰花上,落在黑色的铁艺大门上,落在园子外面深红色的砖地上。每当有人出现在小心翼翼延展到外面的视线中,每当有人从院子外面经过,我就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几乎要从那把荷花买来的、有美丽钩织花纹的宽大椅子上跳起来了。但是心很快会从咽喉跳出再次重重坠落进胸口,带来肌肉瘫软的放松感——那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路人罢了。不是认识我的人,不是认识荷花的人,我们已私奔到无人认识的地方,可以嘻嘻哈哈手牵手走路,就算在街上接吻也无所顾忌。
  等等,无人认识的地方是哪里呢,是这里吗?我听得见放在窗沿上,漆成嫩绿色的时钟“滴答、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我在这声音里焦躁不安着,翻着书,一页一页地翻,害怕叫人瞧见我心里的慌乱不安来。来看吧,我只是在——看书。那钟的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屋外的天色暗下来了,不明亮了,作为演员的我应当给这舞台打开灯去。我将要起身,无意中向窗外一瞥,穿黑色风衣的女人,打着黑色的雨伞,静悄悄出现在院子门口了。黑色的高跟鞋抬起又落下,她走着,不急不缓地经过我的门口。
  我几乎不敢呼吸,也忘记伪装,不敢移开视线,好像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
  直到她消失。
  我终于能呼吸。
  没有开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我恍然惊醒,跌跌撞撞地去开灯。灯开,伴随着清脆的一声响,光亮充满整个屋子,我周身好像又暖和起来。可是,荷花呢?一个问题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
  荷花呢?
  说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总是会在这种时刻出现的荷花在哪里呢?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经历背叛,我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荷花的踪迹。被子里?没有。窗帘后?没有。床底下?没有。衣柜里?没有。冰箱里?没有。
  那么荷花呢?荷花去哪里了?仿佛被人敲了一下天灵盖,我突然想起来,荷花已经藏起来了。
  不会被发现,不会被拆散,永远在一起。松了一口气,我倒在沙发上。神经松懈下来,我忽然感到无所谓了,荷花已经藏好了,我最爱的人不会被伤害到。我听见自己叹了长长一口气。
  明天,不要下雨。
  我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天气晴朗,太阳明亮,风和日丽。我想我要到院子里去。
  去看看那株玉兰吧,我对自己说,喝饱了水,玉兰是不是该开花了?向院子里去,我走到树下,突然慌乱起来,是真的吗,是真实的吗,天和云的分界为什么这么明晰,是真的吗,还是假的。我听见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我感到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如同扭动生锈的水龙头一样,我缓缓地、缓缓地把自己的脖子扭过去,对准门口的方向。
  穿黑色风衣,打着黑色伞的女人又在路过我的门口了。
  那么近,我看得见黑色高跟鞋底的红色丝绒,看得见她唇上同样鲜红的颜色。那抹饱满的、艳丽的红色微微转过来,轻轻勾起来,再一点点消失。
  又要下雨了,我已经闻到泥土的腥气,我听见雨落在玉兰树上的声音,还有什么声音,窸窸窣窣一下一下地响着。一眨眼,明明是艳阳高照,门口空落落,我不知道是她走了还是从没来过。
  都在找我,要分开我和荷花,那打黑伞的女人。
  我躲进屋内,重新坐到荷花挑选的那把椅子上去。椅子柔软,好像荷花在背后拥抱我。她的手绕过我的颈前,头发落在我的肩上,或许刚洗完澡,还在湿漉漉地滴水,我闻见晚香玉氤氲的味道。
  睁眼的时候屋子怎么黑了,原来是晚上了。又听见了,下雨的声音,还有,终于听清了,那是一下一下挖着土的声音。
  再仔细听又没有了,没有雨声,或许根本就是院子外的树叶在风里细细簌簌地摩擦。没有下雨。
  下雨了。早上的地湿漉漉,天阴着,不放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落下雨来。
  穿黑色风衣的女人又在路过我的门口了。
  荷花不知所踪了。
  荷花藏好了。
  荷花不见了。
  她打着黑色的雨伞,又在路过我的门口了。她来寻我,谋杀我的荷花。
  院子里的玉兰花,怎么一夜雨就萎蔫了,摇摇欲坠了。玻璃上映出我黑色的影子。
  阴天了。
  下雨了。
  放晴了。
  我的荷花,不要让人找到啊。
  我的荷花,不要和玉兰分开呀。作者高瑞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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