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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BBS 水木清华站 )

发布时间:2007年04月19日 00:00  点击:

     又是一个晴天。初夏的气息在空气里懒洋洋地流动着。篱笆边长着一株不大不

小的树,星星小小的黄花点满了枝头,树枝在午后的阳光里随微风轻轻地摇晃着,

偶尔将一两星早枯的黄花飘落在她的发上。

        远处飘来南美音乐“南方之魂”,乐声和平明净,在午后的静寂里漂渺地回荡

着。她的思绪随着乐声无边际地漫延,一直漫延到那遥远的日子,遥远的土地。

        那一年她十六岁,过着无风无云,自由自在的日子。记得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

,她与系里同学到城效一处湖上划船。那天郊外出奇地晴朗,天上没有一丝云,沉

静的蓝几乎触手可摸。湖的四面是山,山脚一例的是挺拔的白桦树,树林里浮着青

绿的叶子,它们的倒影在深蓝的湖水里荡漾着。

        这时她的眼睛一亮,看见了同船的他。他的身材修长如白桦,而湖里的波光在

他的目光下也显得黯淡了。她原本清明坦荡的心境在他一身洋溢的活力之中迅速发

酵而成历史。经过几句短短的对话,她发现他很聪明,言语之间透露着一种事事满

不在乎的态度但同时又难以掩饰的真诚,行动似乎随随便便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

一股天生的灵秀之气。同学两年,她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

        此后,他竟似乎无处不在。林荫道、教室、食堂,校园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她

常常骑车,他走路,相逢一笑,一闪而过。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温和,笑容里眼睛

明亮亮地一闪,于是她的这一天就象是起了雾,四周飘飘扬扬、聚聚散散看到的都

是他的一个笑容。

        那时她看罗曼罗兰的书,向往的是独来独往的性格,憧憬的是傲然自在的生活

,当然不肯主动接近他。而在他的眼里,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女孩儿。夜里

,她常常一个人溜出宿舍,沿着校园的林荫路悄悄地走着,夜风吹拂着她的发,而

有时侯每一盏路灯都变成他的眼睛明亮地向她微笑着。

        终于有一天,她给他写信。屋里的人已然沉睡,窗外的夜空分外的黑暗,四周

万籁无声。她的世界在这一天晚上凝缩成手电筒微光下的一行行字迹。信越写越长

,终于写完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她站起身,将手里的纸张仔细地撕成小小的碎片,

塞进抽屉里。  第二年夏天,她坐火车回家,路过他的城市时她突然决定下车去找

他。居然也就找到了。他的家很普通,父母都是慈祥长者,她与他母亲聊天,聊着

他过去的事。母亲相貌清洁,说着当地土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但她从一见面开始

就对他母亲油然而生的亲近和敬重却不断地增长。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他的城市,他的城市很美。见到了他的母亲,见到了他的城

市,她就明白了他的灵气原来自有渊源。

        她来的第二天下了微雨,雨后他带着她看山。俩人一前一后在山路上走着,林

子里弥漫着雨后的清芬,四周无人,山间鸟鸣幽幽,看着他的背影,她忽然很想走

上前,把头偎在他的肩上。念头不过一闪,她脸红心跳,抬眼看看他,他正认真沿

着石子路走着。一声轻叹,她把目光移到路边的林子里。

        下山时他们走近路,离开弯弯曲曲的山道,从几块大石头上攀下去。最后几步

有点陡,他伸出手要扶她一把,她却摆了摆手,自已跳了下去。

        那时湖滨时兴消夏晚会。所谓消夏晚会,不过是有人在湖边草地凉爽处搭个木

台,有人上台扯开嗓子依呀呀地唱,渐渐就有闲人在台下聚集,人聚得差不多的时

候,就是一个消夏晚会了。那天晚上,他们来到湖滨,正值一个晚会的高潮。他们

在离台子远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草地有点潮,但是她并不在乎。有人在台上热闹闹

地唱着演着,可她什么都听不见,眼里只有他,耳里也只有他的声音。他们大致说

着些小时侯的事,也聊着各种各样的杂事、趣事。说着说着累了,他们就躺在草地

上接着谈。她的心里盈满了欢乐,恍忽间世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在这一个宁静的

夜晚这一条湖边这一片星空下第一次相逢。

        后来她努力回想,却再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而她清楚记得的

,只有天上的星光,温暖的草地,和岸边杨柳在微风中摇曳的影子。

        晚会已经散了许久,他要骑车送她回旅社,这时才发现她把他的车钥匙丢了。

回到草地上找,黑暗之中怎么也摸不着。车子是他借的,怕丢,不能撂在湖边。于

是他就扛着车子送她。湖滨到旅社要走不短的一段路,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只有他

们慢慢地走着,路灯下的影子忽长忽短,俩人默默无语。看着他吃力地扛着车子的

身影,她感到羞愧,又感到幸福。看着眼前的街道和路边阴暗中的梧桐,她感到身

心前所未有的完整。在那一个夜晚那一条城市的街上,她的一切寻求似乎在一瞬间

都有了归宿。她暗暗祈祷着,让这一条路不断地延伸,让她和他就这样走下去,永

远没有尽头。

        次日,他要她从旅馆搬到他家里,说是他母亲坚持的,而且说他母亲买了鱼,

要好好地招待她一顿。她忽然间很慌乱,说她该回去了,不然她父母亲会很担心。

她坚持,于是他到旅社帮她打点好行李,一声不响骑车送她上火车站。她要上火车

了,他跨在脚踏车上远远地望着她,突然他喊道,“你不要走”,她看见了他眼里

瞬间闪过的一道光芒,心里一抖,想着是不是该留下,终于还是掉过头,走了。

        途中,她给他写了一条短简,感激他和他一家对她的好意。写完了封好,她也

不与周围的人搭话,只是认真看着镶在车窗里的风景。她发现他和她城市之间那一

带的山水前所未有的好看。

        他在回信里说,他看着她就象是看着他自己的一个小妹妹。

        两个月后回校,校园里清风习习,人语喧哗,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偶

尔碰面时依旧是一笑而过,并不停留。

        后来有一天她听说他要考托福,打算出国。她又一次溜出宿舍。是夜月光如冼

,四周高大的树将黑黝黝的影子洒遍空旷的校园。她在操场上走了一夜,天明时下

好了决心准备出国。当他在美利坚这块土地上再见到她的时侯,也许会用不同的眼

光看她。

        她一毕业就顺利来到了美国,而他却在国内上起了研究生。

        她来美后,俩人开始通讯。人不在眼前,她反而没有了顾忌,在深夜里给他写

信,常常写到日出时分。信里从过去谈到将来,从私事谈到世事,只除却一个“情

”字,无话不说。信中俩人似乎成了莫逆之交,彼此人生风景的一个组成部分。渐

渐地,他的信里不再提起小妹妹之类的话了。

        二十岁生日的时侯,她收到他寄来的一张卡片。她一生收到过不少生日贺语,

而刻在在心上的却只有那张卡片上几句极简单的话,

        “永远是不深沉的眼神  永远是天真的笑  永远是不老的性情  永远是二十岁

的心”

        在她的心里,这几句话概括了她与他交往的林林总总。而她与别人再无能力继

续这样的交流。自从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初春的午后第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她的心

无法完整容纳任何一个别的人。与朋友之间愈是亲密,她愈是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

在。

        而他在第二封信里轻轻地说的一句话改变了一切,“什么时候在茫茫人海之中

找到了他,别忘了寄回一客美国冰琪琳,顺便告知国籍、发色等等。”就这样一句

轻淡的话,对她产生了很奇特的影响以至于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

        她订婚之后不久,收到他一封信,信中含含糊糊提到的几句话隐隐约约超过了

两人君子之交的界线。拿着薄薄的信纸,她当时的心境不知是大哭、大笑,大喜、

大悲。

        “如果收到他的信时丢掉一切回国去看他,如果那一天真的留下来住在他家里

,如果当时在石山上就让他接住,如果第一次相识时船上不是当时的那个小女孩,

……”她沉默地想着。天光已经渐渐地消退了,而夕阳也只留下一带暗金的色彩镀

着不远处深蓝的山脉。又一片黄花飘落,如同一声轻轻的叹息。

        该进屋了。(实习编辑:王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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