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山里,出门就是山,整个村庄被四周连绵的群山包围着,没有一条公路连着外面。小时候,心比山高,常常瞒着父母偷偷爬山,爬过一个比一个深的峡谷,翻过一座比一座高的山峰,极目远眺,总想着看看山那边是什么样子。
有一次出门没带水,只带几个地瓜面摊的煎饼,约了几个小伙伴一起,一气往东翻过了不知多少个山头。饿了,啃几口干煎饼,渴了,找个山泉趴下喝几口,往东,往东,一个劲地往东……就想看看大人说的山那边大海的模样。
从当地人嘴里,我们打听到:只要再翻过一个山头,走不远就是大海了。可是,小伙伴们终于功亏一篑!坐在山坡下,看着已近西山的太阳,摸着早已干瘪的口粮袋子,谁也没有勇气再说要爬这最后一座并不算高的山峰了。大家遗憾地开始了同样艰难的返程。等我们疲惫不堪、狼狈至极地回到家时,已是下半夜的时光,整个村里灯火晃动,人声喧嚣:几乎所有的大人都在找我们这些凭空消失的孩子!后来知道,那一次来回,我们差不多走了一百多公里。
惹祸了,我却并没有挨打,甚至没有受到呵斥。父亲从此多了个心眼,不上学的时候,他每天带上我上山,他推车,我拉车。山里的地薄,不知要用多少土肥,挖了土,拌了草,沤了肥,再运到地里。小小年纪,我拉车常常忘了用力,父亲这时就说:“拉车要躬起背来”。这一招真灵,躬起背来前行,力道自然就用到拉车绳上了。
犁地的时候,原来是父亲自己“牵牛”。他给牛套上绳子,一边一根,要牛往哪边走,手就拽哪边的绳子,嘴里还“唻唻”、“啦啦”地喊着。现在,父亲改让我牵牛。牵牛比拉车轻松多了,可牵牛时,我也常常会开小差,手牵着牛,心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总把牛牵偏了垅坎,这时,空中便会响起“叭叭”的声响,那是父亲在挥动鞭子。我赶紧收心回神,专注于自己的活计。虽然父亲的鞭子从来不曾打到我的身上,但我知道,如果不好好干活,那鞭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打在身上。在鞭子的监督下,像拉车一样,我躬身前行,上学时专心致志地读书,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又出人意料地考上了大学,成了方圆几十里的大山沟中最早的大学生。
再后来,毕业分配,开始了忙忙碌碌、孜孜矻矻的职业生涯。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也像爬坡一样,在数不清的日出日落中悄然滑过,虽然其中免不了一时的落寞忧伤,但更多的快乐也常常不期而至。
因为躬着身子前行,心性自然集中,无暇旁顾,时时可以归宿到单纯的平静状态,清水无尘,生活也就有了无穷的趣味。何况,山外总有山,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像童年的那次远足,失败了固然遗憾,成功了也未必尽善尽美,重要的是在理想的追逐、人生的旅途中,保持一颗平常心,做好身边的事,善待身边的人,就可以享受过程的幸福。红尘滚滚,热闹堆里,名利场中,心无繁冗,自也云水无限,快乐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