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虽没考取功名,但也颇识得几个字,也曾闲暇时手不释卷,浸染了一身文气。因而,母亲有个娟秀的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秀兰——秀外慧中、蕙质兰心,相信外公为母亲取名时是对他唯一的女儿给予了厚望的。
外公外婆有六个孩子,五个儿子、一个女儿,母亲行三,上有哥哥下有弟弟,但是她没有被娇惯,而是从小就参与家庭劳作,不仅养成了勤劳坚韧的品德,还锻炼了一身“好武艺”——纺织、刺绣、耕种、理家,母亲都是一把好手。嫁给父亲后,母亲就担起了所有家务。父亲负责外出挣钱,母亲负责照顾一家老小吃喝穿用,还要侍弄那两三亩田。印象中,母亲总是闲不下来,一直忙着赶活。犁地、种地、浇地、施肥、收割,夏天割麦子,秋天掰玉米,这些事都由母亲张罗,但凡她能忙得过来,就从不让父亲缺工。
母亲手巧,从纺棉线到染线,再到织布,最后裁剪成床单被子、缝纫成衣服,母亲总是做得又快又好。小时候,我们家的被褥、我们姐弟三人的衣服都是由母亲亲手纺制的。母亲绣出的花样活灵活现,缝纫的衣服既合体又新潮。高中时,我还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鞋面绣着花的鞋,并以此为傲。邻居婶娘们都愿意和母亲搭伙干活,也纷纷来向母亲学手艺。母亲把织好的布一匹匹扎好,放进橱子里,说是要“留待儿女们成家用”。至今我们还都铺着母亲织的老粗布,虽不如细布软和,却睡得踏实。老粗布的每一个针针脚脚里,无一不凝聚着母亲的汗水和对儿女们的关切。
母亲的织布机架在我家堂屋中间,她白天忙家务和农活不得空,就靠晚上来织布。经常是我半夜醒来时,母亲还在昏黄的电灯下织着。她低着头,手不停地在经线和纬线间穿着梭子,脚不停地踩着踏板,使经线和纬线交错升降,一梭梭地编织着对未来的期许、对家人的爱。“哐啷哐啷”的织布声敲击着黑色的夜,我躺在黑暗中默默地听着,任凭这律动穿透身体、直达心灵。我被母亲勤劳坚韧的精神感染着,她慈爱的形象烙印在我的心中,我坚信这是最好的家庭教育,她是我和弟弟妹妹成长路上最好的老师和榜样。
母亲为人豁达大度,从不与人斤斤计较,她经常教导我们姐弟“吃亏是福”。谁家来借个物件,谁家来请她缝个衣裳,谁家来找她去帮忙,她总是欣然答应。来客人时,她总是用最好的食物招待;走亲戚时,她总是拎着礼品。凡事能让一分的,她绝不会去争;任谁说话不好听,她总是一笑了之。因此,她也结下了好人缘,受到村里人的尊敬。她常说,心里坦荡,人生才坦荡。
而今,母亲已近古稀之年。不识字的她竟然开始学起了智能手机,嘴上说是要刷短视频,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想随时能和儿女们开视频电话。上了年纪的母亲会经常给儿女们打电话,一到假期就反复念叨“放几天假”“哪天回来”“能住几天”。每次来青岛短住,她总是不闲着,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被褥拆洗浆晒一番,变着花样做饭,一说让她歇会,她就说“还是你们上班辛苦,我这都不算活儿”。母亲总是一心为着孩子、体谅孩子,用她的话说就是“你们也都不容易,我和你爸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母爱朴实无华,又深邃如海。
俗话说,父母是孩子的镜子,孩子是父母的影子。如今,我们姐弟三人均已为人父母,我们身上必然有着父母的影子。虽说母亲不识字,但是母亲教给我们的,远非是书本能承载得了的。母亲教给了我们纯良朴实,教给了我们乐观勤奋,人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珍贵的呢?(作者:孙金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