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婆婆的木屋是在江岸的西边,江岸对面是李村,李村的百姓冬天会踏冰而来,夏天会锳过湍急的河流,春天是伴随着两岸的花开,而秋天的果香能随着河流飘荡。
木屋背阳的那一面已经覆满了苔藓,祝婆婆的木屋很小,有一片小院子,一个小厨房,一个睡觉的房间,还有一个给人治病的小房间。
玉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秋风吹过,湿发变得有些粘连在一块,她眉目焦灼,眼里的红色比落日还要显眼,她手里托着才两岁的女娃,女娃的小脚蹬出襁褓,不停地扯着嗓子哭,一声比一声短促尖锐,玉竹上嘴皮子忙着安抚孩子,下嘴皮子就忙着应付询问的村民,嘴皮子忙得打哆嗦。
谁也不知道祝婆婆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她没有任何家人,她家里却不显得寂寞冷清。院子里拥挤着的蔬菜探着头试比高,给人治病的小屋时不时有李村的百姓进进出出,去去留留。
祝婆婆虽然年龄大了,时光却让她有了一个好本领,有时感受到来者脚步的急促,祝婆婆会赶紧整理小房间,准备好热水和小食;有时也会什么也不准备,只备好小马扎然后倾听。
所以她能伸出皱巴巴的手,迅速接过玉竹的孩子并且有节奏的摇晃襁褓安抚孩子,玉竹泪眼婆娑,着急地说女娃高烧不退。祝婆婆让孩子躺在床上,洗干净手并擦干,双手做出针灸状,在孩子头顶反复按摩,仿佛在延绘某一种图案,又好像是随意点点揉揉,过了一会孩子神奇的不哭了。
“祝婶,真是太谢谢你了,孩子他爸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哇,以后猪肥了给你带个大猪头吧!”
“玉竹啊,不带东西没事,地里的活忙完了吗,没个帮忙的?”祝婆婆蹒跚着,一边问,一边去给孩子端一杯温水。
玉竹看孩子好起来后就放心地坐下了,听到这话后心又一紧,“祝婶,别说了,不知道为啥秋天的雨还会那么大,玉米地全淹了。祝婶,要是你会拜天就好了。”
祝婆婆脸上干枯的皱纹因为笑容挤到了一块,看不出是无奈还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而发笑,“玉竹啊,天可是参不透的。”
祝婆婆没有收玉竹一分钱,还帮助玉竹找了个同村的女人,让她们一起把地里的玉米背出来,让玉竹挑出些玉米种子给她,祝婆婆说她还没见过玉米花。
祝婆婆最近总是看天,天上云彩变化多端,那些瑰丽的软绵绵的是李村人的尊重、信任和感谢。许多孩子长大了,许多李村人也都老了,天上的云彩被风一吹,好像就很轻易地变了样子。
她感到她好像在被遗忘,小木屋苔藓越来越多了,好像来的大都是有些年纪的,江岸上有了桥,那是混凝土质地,桥建成的时候,有的李村人跃跃欲试,看看桥牢不牢固,还有的李村人甚至有些不敢走呢,有家的小媳妇看见桥下的水甚至快被吓哭。李村还有了学校和小诊所,李村人都瞪大眼睛一愣一愣的。
祝婆婆鲜少走出院子,那天她睁大她的浊眼靠近墙体发现贴着很多大报,有彩的,有黑白的。她不认识那些字,她叫住一个小女孩问她上面写着什么,但这个小女孩眼神怯怯,后退几步,扭头就跑了。
祝婆婆问了许多人,墙上贴的都是啥,有的人不识字,有的人支吾不语,有个孩子兴冲冲对祝婆婆喊,“上面有拼音哟!奶奶你不认识吗?”
祝婆婆咧开嘴,听到稚气的声音她感到像是朽木初发,“奶奶没上过学,那你告诉奶奶,上面写的什么呀。”
“写的是,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孩子的脸庞被落日晒得红彤彤。
鸟不语,花不发。
“好孩子,好好读书,不要像奶奶一样,老了都一字不认。”祝婆婆抬头看了看天,又摇摇头,她好像第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衰老。
后来李村人才发现,祝婆婆的小木屋的阳面竟然能满是苔藓,而祝婆婆早已离开,随她离开的,还有院里果蔬的种子。(作者:袁舒琪)